第三十章:玉碎 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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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要出宫……
  
  
      这个念头在归晚脑海中转了无数遍,可是直到此刻,她依然还在这红瓦高墙之中,望着郁树葱茂,叹着淡忧清愁。更新最快去眼快她在犹豫什么呢?一遍复一遍,她自艾自问自叹,这宫中多处一日,都是说不清,道不明的纠缠,日渐盘绕,无形中犹如黏稠蛛网,沾上就是一身的腥,还带着腐心蚀骨的痛。
  
      “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,是心留?心若留时,何事锁眉头……”坐在景仪宫的后院,这一物一景如相府别无二致,勾起她悠悠之情,宫中并无说话之人,她脱口轻声吟唱起来。
  
  
      皇上变了,自那离魅的一夜之后,一个多月,他似乎在不断改变着。景仪宫的软禁变松了,她可以自由地在宫中游荡,宫女太监的称呼变了,“楼夫人”一夜之间变成了“晚夫人”,轻笑出口,归晚声唱着的声音扬高了几分,她岂会不明白皇上的用心,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,言不顺则事不成。皇上刻意模糊她的身份,为的不就是“名正言顺”四个字……
  
      君王多情似无情……
  
  
      耳边仿佛又飘过阵阵哀号之声,她眼前又晃过几日前李公公死时的情景,本以为出宫还要等候除去李裕良机,谁知前几日竟意外碰到了这样的机会,李裕素来在宫中枉法跋扈,几日前,正在把景仪宫中的陈旧珍品搬出时,碰上了大腹便便的印妃,也许萤妃真是所有后宫女子心中的痛,就算是只看到东西,也触及了印妃的伤口一般,她勃然大怒,加上早被挑拨过的情绪本就对李裕不满,趁着怀着龙子之时,非要给他治罪。她闻到风声,到御花园中探看,正碰上同样闻风而来的皇上。
  
      他本是想救李裕,最后不知怎么,竟忍了,眼看着心腹总管活活打死在棒下。为此情形,印妃可风光了一回,由此证明了她目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。李裕一死,对归晚来说有利无害,可亲眼见他因为这么一个可大可小的罪名而丧命,也不仅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受。皇上从她身边走过之时,轻声言道:“你既然想他死,朕成全你。只要是你所想,朕就如你所愿……”这句话,听得她遍体凉,瑟瑟作冷,郑锍啊郑锍,难道真是这般诡秘莫测,万事在手,他到底又看透了几分?
  
  
      红墙绵绵,处处相连,这皇宫,犹似虎穴龙潭……“旧游旧游今在不?花外楼,柳下舟。梦也梦也,梦不到,寒水空流。”绘声绘色,萦柔婉转,她宫装丽影,一个人无限寂寥地唱,唱的是戏,唱的是人,唱的是柔肠半损的情……
  
      进宫已有多久了?冬去春来,春走夏至,转眼萧萧,竟然已近五个月了,德宇已是总管,她也有了出宫的机会,可是为何她迟迟不能决定,她在等什么?
  
  
      蓦然现,天下之大,可偏偏无她容身之处,相府不能回了,投奔哥哥也不是上策,去找楼澈……他会笑着迎她吗?
  
      回念一想,天下间,有人是在等待她的吗?她的家又在何处?可有一盏灯,一席凳,一杯茶,一声柔情浅长的问候是专为她而设,而侯?
  
  
      她非神非魔,只是一介凡夫俗子,不能挣脱名利,难以抗拒诱惑……情之所处,黯然**,她又如何开口,夫君啊夫君,犹记我否?
  
      犹记我否?
  
  
      “漠漠黄云,湿透木棉裘。都道无人愁似我,今夜雪,有梅花,似我愁……”
  
      夏日溶溶,梅花早落,疏影薄散,暗香消尘,这灼阳列列,只有她还感到寒冷,始终维持着一抹不容于世的卓然,如此之难啊……
  
  
      清脆掌声盈耳,归晚回头视之,皇后淡紫清影,宽袖锦袍,独影温婉立于院中,笑睨着盯视她:“似我愁……唱得真是入木三分。”
  
      已经多久没有见过皇后这样的笑脸相迎,此刻得见,却又觉得有些不太真实,这隔着膜似的看,忍不住去猜测其笑后的深意,本以为还有的三分姐妹之情,也给这不能捅破的膜给隔淡了。
  
  
      “皇后娘娘。”归晚轻呼着走近,说道,“什么风把娘娘吹来了?”
  
      “一家人不必这么客套,”皇后气定神闲,雍容之态世所少见,“我们俩何必还这么生疏?”
  
  
      被她那“一家人”三个字所触,归晚敛眉,只能笑望着皇后,等她说出来意,这宫中任何人一举一动都是含着意思的,决没有丝毫浪费,笑也是,情也是。
  
      “怎么?你是在怪我这阵子对你的冷淡吗?”皇后笑问,“这宫中多狡诈……谁不是小心翼翼的活着,你莫要怪我……我也是不得已。”
  
  
  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不得已,一切都是不得已……但凡做了错事,最好的借口就是这三个字,归晚淡如地一笑,清风遐迩。
  
      视线在归晚脸上转了一圈,皇后轻叹出声: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……归晚,你我本该是这世上最亲的,奈何如今这样,都是造化弄人……从前我欠你的,从无一日忘过,今日我问你最后一句,你可还信我?”
  
  
      还信她吗?归晚正在这么想着,犹豫着,口中已经抢先答道:“信。”
  
      皇后平静的脸上终因这一声信字露出真挚的叹息:“楼相昨日已经回京,再过一会儿,就要进宫来了,你可想去见他一面?”
  
  
      把怔愣明显地摆在脸上,归晚定定地看着皇后,似乎想从中看出真假来。在风平树静的午后,她犹豫不决,见与不见,陷入两难之境,涩意涌上胸怀,她的笑不再纯粹,掺进了复杂的情绪,倍显艰难:“好,我见。”
  
      *
  
  
      “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跟着皇后在宫中七拐八弯的盘绕,来到一间狭窄的房间,看起来十年未有人住过的样子,归晚忍不住问,心里疑窦重重。
  
      “旁边是崇华宫的西偏殿,”皇后不甚在意地拿出锦帕挥去一桌的灰尘,仔细地擦拭着椅子,仔细地解释道,“前太后在这里设了个暗室,能观察到大殿内生的事。”
  
  
      注意到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,片尘不染,与房内情况格格不入,归晚走近,仔细的打量,这才察觉到画上凿孔,透眼一看,曾经和郑锍共处的大殿入目清晰无比。暗暗恻然,这宫中格造精致可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。
  
      皇后也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壶茶,放在桌上,倾满两杯,轻呼归晚道:“他们就要来了,我们就此静侯吧。”
  
  
      归晚看她一派坦然的样子,露出淡淡微笑,都说男人运筹帷幄,执掌天下,如今看来,女人动静自知,帘后权谋竟也丝毫不差。自如地坐下身,茗一口清茶,托腮静等。
  
      等待的时间似乎特别的漫长,茶香已淡,殿内仍然依然无声无人,归晚闲适地环视四周,滴水不漏,面上平静无波,心底却有些莫名的波动。
  
  
      “楼卿可还记得这地方?”
  
      这儒雅温和的声音从殿中传进暗室,归晚和皇后都是轻震,两人对视一眼,皇后凝神向孔中张望,归晚纹丝不动,敛笑倾听。
  
  
      “崇华宫西殿……今日皇上好高的兴致。”闻此清润如风之声,归晚眉轻拢,已经失踪了近五个月之久的人,终于回来了吗?
  
      “楼卿从南郡回来,还为朕备了大礼,朕怎能不开怀?所以才想来故地一转,一切都是托了你的福……”
  
  
      “臣才应该感谢皇上,不是皇上的恩泽,臣怎能去南郡之地……”
  
      听他们两人在殿中客套敷衍,表面和乐融融,其实口蜜腹剑,归晚浮起似讽的笑,这一君一臣,城府之深,心计之重,也算是旗鼓相当了。
  
  
      殿内你来我往的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,归晚将杯中最后一口茶饮入嘴中,看着皇后退回座位。殿内突然安静下来,无声的沉闷着。皇后疑惑不已,正欲再次凑上前细看,说话之声再次传来。
  
      “楼澈……你眼中早没有朕这皇帝,何必如此惺惺作态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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