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二章 赠杏花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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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贾琮心里已经在笑了。
  
      他很感激赵伦,非常感激。
  
      感激赵伦给了他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……
  
      贾琮从不因为是穿越者就轻狂自大,他能认识到曹子昂所带来的严峻威胁。
  
      此人行事颇为谨慎,并不直接出手。
  
      这样的人本已经够难缠了,如今又搭上了内阁次辅,成了新党魁首的乘龙快婿。
  
      连宋岩等当朝巨擘,都日渐抵不住宁则臣的攻势,可见其手段之高,性格之强势。
  
      曹辰入了宁则臣的眼,根本用不了多久,他这个今科状元,就能被捧成新党新锐,身居高位,手掌大权。
  
      被这样一个人惦记敌视,即使贾琮再谨言慎行,也总会被抓住马脚。
  
      更何况,贾家那一屁股烂事,根本不用去仔细寻摸,就能让人随手拈来,作为攻击把柄。
  
      在新党强势走上风路时,整个大乾帝国都可以说是神挡杀神,佛当诛佛。
  
      曹辰若真成了宁则臣的门下娇客,贾琮乃至整个贾家的处境,都会变得十分被动和棘手。
  
      他甚至会逼迫贾家自己对付贾琮……
  
      到那个时候,贾家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可能,让贾琮发扬“牺牲小我,成全大我”的精神。
  
      毕竟,贾家的当家人是贾母……
  
      若如此,在以孝治天下的当下,贾琮能够选择的余地就极少了。
  
      万幸,赵伦给了他眼下这个万金不易的良机。
  
      然而没想到的是,紧接着,曹子昂又给了他一个极顺手的“取命刀”。
  
      看了眼身旁犹在沉重悲痛中的杏花娘,贾琮简直满怀深情的,遥遥看了曹子昂一眼……
  
     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题目!
  
      然后,他不用杏花娘的帮助,自己铺展纸张,研磨好墨,提笔蘸墨书写起来。
  
      这个时候,许多人还在酝思,也有许多人在打腹稿。
  
      因而,这边立刻奋笔疾书的贾琮,引起了不小的关注。
  
      只是,看他面色凝重,握笔有力,书写个不停的模样,众人不禁纷纷纳罕起来。
  
      这是要写《离骚》一样的长诗吗?
  
      他们纳罕,杏花娘自然也提起了好奇心。
  
      不过,当她目光落在第一行诗题时,就变了面色。
  
      只见纸笺上书道:
  
      赠杏花娘·拟古决绝词柬友
  
      副题为木兰花,此为词牌。
  
      而接下来,则是贾琮之前奋笔直书的楔子:
  
      余于崇康十二年四月初一,有幸赴曲江池琼林宴,得遇杏花娘。
  
      见其面色悲恸决绝,不欲苟生,大惊之下,问明缘由。
  
      方知其为不良人所骗,深感其痛,泪湿长衫。
  
      不意今有圣天子在上,君明臣贤,而天下竟再出陈世美之流!
  
      惜哉,当世不见包龙图。
  
      吾虽深恨负心薄幸男不义,但年幼无力,不能为杏花娘鸣冤。
  
      只待归去后,禀明亲长,护其不为奸邪所害。
  
      今特做此决绝词一首,劝杏花娘与不仁不义人决绝……
  
      看至此,杏花娘面上已经没了血色。
  
      她虽感动贾琮之好心,可眼底其实还是有一丝犹豫。
  
      因为但凡曹子昂能回心转意,她就绝不会和他决绝……
  
      这时,却见贾琮继续提笔写入正词:
  
      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……
  
      只第一句,就让杏花娘的心,似被一记尖刀刺穿,痛彻心扉。
  
      思及当年当月,初次相见时,是何等郎情妾意,恩爱甜蜜……
  
      谁又能想到,檀郎今日惊会如此绝情?
  
      她之今日,岂不正和当年班婕妤被弃,以秋扇闲置做《怨歌行》相仿?
  
      强忍着悲痛,杏花娘继续看下去:
  
      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
  
      词句十四字,字字如利锥锥心。
  
      杏花娘的泪眼,已成滂沱之势。
  
      多么贴切啊,此句所写,岂不就是那变心人?
  
      最痛心者,分明是她遇到了一个无义的变心人,可周围人反而都劝她,这只是寻常事……
  
      心痛的紧,不忍再多想,杏花娘再读:
  
      骊山语罢清宵半,夜雨霖铃终不怨。
  
      至此,杏花娘微微一怔,目光有些愕然,这句分明是说:
  
      檀郎与我就像唐明皇与杨玉环那样,在长生殿起过生死不相离的誓言,却又最终作决绝之别,即使如此,也不生怨。
  
      虽决绝而不生怨?
  
      这位小郎君莫非也要劝我看开些……
  
      正当杏花娘又悲痛又迟疑时,却见贾琮最后书道:
  
      何如薄幸锦衣郎,比翼连枝当日愿。
  
      心头轻轻一松,原来如此……
  
      是啊,曹子昂又如何比得上那唐明皇?
  
      唐明皇当初宁肯枉顾人伦,也要把杨贵妃抢到身边,百般宠爱。
  
      即使马嵬坡诀别之后,也日夜思恋,做下《雨霖铃》之名曲。
  
      所以杨贵妃才至死不怨。
  
      可曹子昂呢?
  
      却是富贵后忘却誓言抛弃旧交,为了攀附上宰相门第,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,宁肯让他成为野.种……
  
      他连给唐明皇提鞋都不配!
  
      念及此,杏花娘心里对曹子昂残留的希望,彻底死了。
  
      而正当杏花娘心灰意冷时,贾琮则微微吹干了纸笺上的墨迹,又从石几一侧取出尺许来长的木舟,将纸笺卷起后,放入木舟中。
  
      在众人睽睽下,竟先放入了,外河道……
  
      载着纸笺的木舟,顺着小溪,悠悠的驰向了芙蓉园。
  
      一气呵成!
  
      见此,许多人脸色都变了。
  
      赵伦的面色更是隐隐成死灰色。
  
      方才贾琮写了那么多,在赵伦乃至曹子昂看来,必是贾琮在为杏花娘告状。
  
      着实可恨啊!
  
      然而,曹子昂却没有像赵伦那样惊慌失措。
  
      他目光凛然的看着贾琮,心中冷笑。
  
      他嘲笑贾琮太年轻,也太幼稚。
  
      没有证据的事,只凭一张状纸就想搬倒皇上亲点的今科状元,那朝廷威严何在?
  
      更何况,哪怕众人知道状纸上的事为真,谁又会替一个妓女张目?
  
      甚至,许多人只会羡慕他风流不羁。
  
      事实上之前陈然、吴凡二人就这般羡慕曹子昂……
  
      而告刁状的贾琮,却必定会落一个为旧党翻案张目,企图打击陷害新党新锐,甚至玷污次辅威严的印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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