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初探失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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寇仲抓头道:“这是没有理由的。”
  
  出口的封盖就在他们头上的石阶顶,与入口设计相同,问题是地道并没有如寇仲所料的折往皇宫的方向,照位置若推盖走出去,肯定是在皇城的范围内而非是皇宫。大唐皇宫占地极广,不把西内苑计算在内,面积等于十二个东市并合起来,皇城和皇宫各占地一半,以横贯东西的横断广场分隔。皇城是文武百官办事的官署所在,皇宫则分为掖庭宫、太极宫和东宫三宫,居中的太极宫是李渊亲政议事和居住的地方。布政坊位于皇城之西,与皇城只隔一条安化大街,从布政坊内尹府笔直朝东走,照距离出口只可以是皇城的西南角。就算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皇城,要偷过广阔的横断广场,还要闯过进入太极宫的广运门、承天门或长乐门三门任何一道门关,值此唐宫全面戒备以防石之轩的当儿,根本是不可能的。
  
  侯希白道:“要不要启关探头出去看看,外面可能是一间密室,有另一条通往皇宫的地道。”
  
  徐子陵摇头道:“在设计上这太没道理,刚才李渊和宇文伤亦非从这里钻出去。希白兄请看铁闩,其踪迹该表示是长期没经人启动的。”
  
  寇仲点头道:“这不但是假出口,还是个陷阱,盖子开关的机括似和入口处相同,其实却有微妙的差异。虽然我弄不清楚作用在哪里,却可猜到若启动开关,必会触动警报系统。”
  
  侯希白同意道:“这才合理。如此一条能通往皇宫的地道,事关重大,唐室的巧匠当然要绞尽脑汁保证其安全,所以设下陷阱,让找到地道的敌人中计。”
  
  三人开始研究地道的北壁,一块火熠烧尽又起另一块,沿道探索,到最后一块火熠告终,仍是一无所获。
  
  寇仲叹道:“我这新进机关土木学大师这回真栽到家,寿终正寝。!区区一条地道,竟似比杨公宝藏更难破解。”
  
  徐子陵从尹府小楼出口的方向摸黑回来,说道:“还漏了另一面的南壁没探勘,可惜时间无多,我们必须离开,否则天亮后没那么方便,明晚请早!”
  
  仍立在出口石阶下的侯希白打出手势,表示上面有人。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讶,照道理小楼该属尹府禁地,日常的打扫亦不应在天亮前进行,他们并不担心有人会到地道来,一来因出口只能由内开启,除非来者有寇仲和徐子陵刚才联合起来的本领。二来此应为李渊专用的“御道”,岂容他人滥用。两人移到侯希白旁,功聚双耳下果然隐闻男女的对话声,可是由于石盖厚达半尺,兼缝合后等于密封,以三人的功力仍听不清楚上面的人在说什么?
  
  徐子陵的感官向比寇仲敏锐,低声道:“男的似乎是尹祖文,女的……嘿……女的,是阴癸派的闻采婷。”
  
  他的听觉大幅增强,不但认出是闻采婷,还听到两人对话内容,因为寇仲举掌按在他背心,真气源源不绝的输入,与徐子陵本身的真气同流合运。天下间,能将真气如此水乳交融的轻易借用,只此一家,别无分号。两人逐步登阶,说话声愈是清晰,不过这只是对徐子陵而言。
  
  只听尹祖文道:“此事宜缓不宜急,且是时机未至,我们先种因,后收果。”
  
  徐子陵听得一头雾水,心忖肯定错过先前更精采的对话。忽然衣衫窸窣摩擦的声音传来,接着是闻采婷的咿唔声,只要不是傻瓜,当知上方男女缠绵亲热。这闻采婷不知是利用仍未衰弛的色相以遂目的,还是天性淫荡,徐子陵曾亲耳听到她挑逗池生春,而池生春则不为所动。
  
  接着闻采婷娇喘细细地说道:“人家的功夫怎样?你满意吗?”
  
  徐子陵向一脸期待之色的寇仲和侯希白轻轻道:“他们刚欢好过。”
  
  寇仲抹一额汗地说道:“幸好如此,否则我们会闷死在这里。”
  
  尹祖文的声音再传入徐子陵的灵耳道:“采婷你真是个奇迹,十二年前是那么迷人,十二年后的今天仍是这么迷人,那些嫩娃儿多试两次就索然无味,怎及得上你。”
  
  徐子陵心忖原来两人是老相好,只是尹府这么多地方,为何偏到这暗藏秘道的小楼来幽会,假若李渊心血来潮,要作今夜第二次出巡,岂非碰个正着?
  
  闻采婷道:“地道入口在哪里?”
  
  徐子陵大吃一惊,旋即想到对方是不能从外开启的,稍放下心来。
  
  尹祖文道:“就在榻下,不过只能从内开启,我第一天获分配这府第,便负起为李渊守护地道之责,却从未进过地道内去。”
  
  闻采婷吃吃笑道:“李渊很信任你哩!”
  
  尹祖文笑道:“李渊这人不难应付,最要紧是投其所好。初时他并没想过借地道出来花天酒地,全赖我的提醒和安排,丰富了他的人生,在他心中,我尹祖文才是真正的大功臣。”
  
  闻采婷谀媚道:“如论智计,尹师兄在我圣门中可入三甲之内,只看你弄个女儿出来,令李阀的天下落了一半进尹师兄的口袋,我们阴癸派就望尘莫及。”
  
  尹祖文道:“你把气力留在床上讨好我吧!闲话休提,我对清儿这后辈非常欣赏,认为她是祝后继承人的最佳人选,比婠儿更适合。”
  
  闻采婷叹道:“我和辟尘师伯、边师弟均看好清儿,问题是《天魔法诀》一天在她手上,她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。”
  
  尹祖文道:“只要你们能把她生擒,我自有办法逼她把法诀交出来。这女娃的资质非常好,问题是不识时务,竟只顾着为师报仇。现在我圣门的梦想终有实现的机会,所以必须放下嫌隙,团结一致,让最有能力的人出来领导。”
  
  闻采婷默然片晌,沉声道:“好吧!只要清儿得到法诀,石之轩又肯杀掉他的女儿以示决心,我可代阴癸派其他元老作主,一切听从石之轩的吩咐!噢,快天亮了!”
  
  徐子陵在东市放生池与胡小仙碰头,两人到池旁一角石凳坐下。
  
  胡小仙喜滋滋地道:“有什么事找人家呢?”
  
  徐子陵道:“我终找到一个办法,令胡小姐再不怕池生春的逼婚。”
  
  胡小仙双目秋水盈盈的打量他,娇嗲地说道:“奴家终于明白徐大侠因何要对付池生春哩!”
  
  徐子陵明白是欧阳希夷对“大仙”胡佛昨晚说的话已生效。胡佛并将此转告胡小仙,令她心情大佳,因晓得胡佛绝不肯让她嫁到池家。装糊涂道:“小姐似乎不大把我的办法放在心上,是否因自己找到别的解决办法?又或者认为事情已解决掉。”
  
  胡小仙讶道:“你这人的思考推理真厉害,竟能从奴家的反应测出许多道理来。唉!奴家服啦!本来还想逗着你玩,好吧!又有什么坏消息?”
  
  徐子陵心中佩服她的灵巧,从语气听出他成竹在胸,微笑道:“假若尹祖文请出李渊为池生春向令尊提亲,小姐可知道会有什么结果?”
  
  胡小仙不屑道:“李渊怎会为池生春出头?池生春根本没有那让尹祖文提出来让李渊去考虑的资格。”
  
 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:“若偷《寒林清远图》的人不是曹三而是李渊又如何?”
  
  胡小仙花容失色,失声道:“你是说笑吧?”
  
  徐子陵暗吃一惊,想不到胡小仙反应如此强烈,说道:“此事千真万确,胡小姐有什么打算?”
  
  胡小仙呆了半晌,颓然道:“那就糟糕,我情愿嫁给池生春,也不愿嫁进深宫,过那些暗无天日的凄惨日子。”
  
  徐子陵愕然道:“你怎会嫁进皇宫呢?更何况《寒林清远图》是见不得光的东西,李渊只为讨好张婕妤去偷的。”
  
  胡小仙叹道:“对李渊这种男人的了解我比你徐大侠要深入千倍万倍,他每次见到我时瞳孔都会放光,唉!这种女人的直觉一言难尽,教我怎样向你解释。”接着皱眉道:“你怎晓得是李渊偷的?”
  
  徐子陵糊涂起来,不答反问道:“既然你晓得这么危险,为何仍把池生春手上有《寒林清远图》的事透露给李渊?”
  
  胡小仙可怜兮兮地说道:“我是想李渊代人家出头嘛!他若是明取,那就不会有问题,暗夺则居心难测。他只要说是从曹三手上将画卷取回来,送给我爹,再由身边的人向爹明提暗示,爹就只有把我这乖女儿送入皇宫,除非以后他不想在长安混。唉!爹整天想着如何发展大仙门,牺牲个把女儿幸福算什么回事,说到底小仙只是他的养女。”
  
  徐子听得瞠目以对,好半晌不解道:“倘令尊为人果如小姐说的那样,凭李渊的权势,不用《寒林清远图》也该可纳小姐进宫,何用如此大费周章?”
  
  心中同时想到此事不难证实,只要查证张婕妤是否如刘文静向池生春所说的欲求此画就成。若胡小仙的话不幸属实,那将轮到他和寇仲、侯希白三人头痛,要在尤楚红眼皮子下偷宝画已是难之又难,在正严密戒备以防石之轩的李渊手上偷东西,更是近乎不可能。
  
  胡小仙叹道:“长安城内李渊最想纳入宫中的有两个人,一是纪倩,另一就是奴家,纪倩是青楼最红的名妓,奴家……唉!怎么说你才明白,奴家比较爱结交朋友,你明白吗?总而言之,以李渊的皇帝身份,对纳我们入宫大有顾忌,怕给天下人笑他好色,虽然他好色之事天下无人不晓。”
  
  徐子陵心叫糟糕,若是如此,那寇仲的“宝画招亲”岂非害了她?此事何止行不通,徐子陵更不敢提出来。
  
  苦笑道:“这是小姐的一个猜测吧?”
  
  胡小仙嗔道:“你不信我吗?到李渊借此纳奴家入宫时谁能救我?”
  
  徐子陵道:“待我证实此事确如你所说后,就把宝画从他手上偷走,一了百了。”
  
  胡小仙道:“但你能怎样证实此事呢?难道去质问李渊吗?”
  
  徐子陵微笑道:“这叫山人自有妙计,暂时不宜透露。”
  
  胡小仙不满道:“你这人哪,说话总是吞吞吐吐,藏头露尾,是否想奴家担心死呢?纵然真可证实,太极宫高手如云,警备深严,你徐大侠虽然本领高强,但在不知李渊把画藏在何处的情况下,势将无能为力,不要哄奴家欢喜了!”
  
  徐子陵苦笑道:“又在耍手段逼我说话。我答应你的事,当会尽力为你办到,你等待我的好消息吧!”
  
  胡小仙急道:“你尚未告诉奴家要去迷惑的人是谁呢?”
  
  徐子陵起立摊手洒然道:“这方面的事暂时取消,再有变化时自会告诉你的。”
  
  说罢欲去时,给胡小仙一把扯着衣袖,笑道:“我还有一件秘密要告诉你呢。”
  
  寇仲以蔡元勇的外貌身份来到司徒府,发觉新来的四个健仆,问起雷九指,后者笑道:“这样我才像是个管家嘛!否则有客人来时我就变成跑腿,开门的是我,斟茶递水又是我,成什么样子?这四人是陈甫调派过来的,乃我们福荣爷的同乡,忠心方面没有问题。”
  
  两人在厅堂与任俊的司徒福荣碰头,围桌坐下后,寇仲压低声音道:“宋二爷是否会佳人去?”
  
  雷九指错愕道:“听你的语气用词,似乎另有所指?”
  
  寇仲道:“你们不觉得我们宋二爷昨天见过商美人后,整个人神气活泼起来吗?”
  
  任俊道:“给寇爷这么说,小子亦有同感,宋爷告诉我他跑尽东西二市,始选购得合他心意的花布作送给商场主的礼物,回来后且问我们的意见。宋爷的眼光,当然是好得没有人能批评的。”
  
  雷九指思索道:“这回是否无心插柳而柳成荫?若确是如此,真是可喜可贺,你和小陵将少却一件心事。”
  
  任俊好奇问道:“了却什么心事?”
  
  雷九指倚老卖老地说道:“小孩子不要理大人的事。”看到任俊失望的表情,心软道:“迟些告诉你,如今是正事要紧。”
  
  寇仲道:“有什么要紧的正事?”
  
  雷九指道:“尹祖文今晚在上林苑宴请我们的福荣爷,为福荣爷洗尘,你说这是否要紧的正事?”
  
  寇仲喜道:“终于中计了!”旋即皱眉道:“那今晚岂非要推掉尔文焕的天仙局?”
  
  雷九指哂道:“你好像忘掉自己是什么身份,福荣爷的应酬关你这跑腿什么鸟事?”
  
  寇仲哑然失笑道:“总管对新来的人的下马威确实厉害,小人见识浅薄,不知跑腿的工作是这么轻松容易,只须躲在家中睡觉或随处闲逛,间中入赌场博两手。”
  
  雷九指笑道:“我是说你们只须装装门面。我们在里面大碗酒大块肉时你们尽可溜过对街去等待上,这正是贪心赌鬼不肯错过任何赌局的本色,包保没有人怀疑你们。”
  
  任俊道:“雷爷想问寇爷的是今晚我该怎样应付?”
  
  寇仲欣然道:“很简单,你既要透露对沾手赌场的野心,更要表现出慎重多疑的一贯作风。对尹祖文当然落力巴结,其他的你最好问陵少,对全盘计划他比我清楚。”
  
  雷九指笑道:“现在是有心人算有心人,幸好我们知道他们心中转的鬼主意,他们却不晓得我的袖内乾坤,我们是占尽上风。”
  
  寇仲欣然道:“若今晚的陪客里有池生春在,那我们离成功不远耳。尚有一要紧事差点忘记告诉你们,大明尊教的‘善母’莎芳和她十多个徒众昨晚给石之轩宰掉,而石之轩竟亲口说杨虚彦是‘原子’。”雷九指和任俊大感错愕。
  
  问清楚事情经过后,雷九指道:“此事肯定轰动全城,震惊天下。”
  
  寇仲道:“我说是没有人晓得才对。在此对外用兵之时,像这类消息唐室必会设法压下去,不泄漏半点风声,像是从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,免得人心惶惶。”又叹道:“石之轩确是不可小觑,只这一手,足可震慑魔门各系,婠婠的处境会更危险。”
  
  雷九指皱眉道:“你还要姑息这妖女吗?”
  
  寇仲苦笑道:“我不是姑息她,只是战略上的需要。我们现在不是一般江湖仇杀,而是争霸天下的明争暗斗。若撇除一切顾虑,第一个要杀她的该是我寇仲,因为我们昨晚交过手,她的天魔大法,极可能是我井中八法命中注定的克星,”
  
  雷九指和任俊听得面面相觑,无言以对。
  
  徐子陵重新坐下,问道:“什么秘密?”
  
  胡小仙道:“此事本不应告诉你,可是见你对人家尽心尽力,真的为奴家着想,且不求回报,奴家感动下,只好出卖朋友的秘密来回报你这个好人,可是你须答应不能伤害奴家的朋友和家人。”
  
  徐子陵听得一头雾水,说道:“胡小姐请赐示,小姐该知我是从不伤害无辜的。”
  
  胡小仙甜甜笑道:“奴家当然信任你,沈落雁是否你的老相好?”
  
  徐子陵心中暗颤,说道:“只可说是好朋友,究竟是什么事?”
  
  胡小仙羡慕地说道:“能得徐子陵肯亲口承认为红颜知己,是多么难得,小仙肯定没有这恩宠,对吗?”
  
  徐子陵不知好气还是好笑,大家在说正事,胡小仙却不忘妒忌别人,还要争宠!只好道:“若他日有人问起我和胡小姐你的关系,我也是同样的答复。”
  
  胡小仙喜道:“奴家真的受宠若惊呢,可你这人哟,是否真个铁石心肠的?”
  
  徐子陵当然明白她的语意,却不愿在这方面跟她胡缠不清,正容道:“此事竟与沈落雁有关?”
  
  胡小仙凑近少许,轻轻道:“在长安,有一极具影响力和实力的世家,正密谋对付沈落雁,一个不好,李世勣会受到牵连。”
  
  徐子陵一震道:“独孤阀?”
  
  胡小仙道:“你清楚他们间的过节吗?”
  
  徐子陵心中暗叹,说道:“算是清楚吧!独孤霸在洛阳被沈落雁刺杀,唉!此事本没有人晓得,还是我们泄漏出去的。若她现在真遇上你说的情况,我们要负上主要责任,所以我们绝不会坐视。”
  
  胡小仙担心地说道:“我可以告诉你,条件是你们只可暗中化解,不可伤害独孤家的人,因为独孤凤是奴家最好的朋友,若非得她通知我,我不会晓得《寒林清远图》被池生春高价收购,并以之作聘礼来打动爹的心。”
  
  徐子陵至此始明白胡小仙“泄密”的来龙去脉,也暗起戒心,因胡小仙打开始便没有“坦诚无私”,幸好逐渐赢取得她的信任。诚恳地说道:“胡小姐请放心。”
  
  胡小仙沉声道:“我只是从凤妹的话语听出一鳞半爪,他们是要利用李密的异心造文章,拖沈落雁蹚这浑水,若沈落雁中计,他们将出手取沈落雁之命,至于其中细节,奴家并不清楚。”
  
  徐子陵暗呼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令他们穷于应付,却又不能置之不理,不解道:“李世勣现在是唐室重臣,攻打洛阳的主将,独孤阀现在声势大幅减弱,怎敢冒开罪秦王之险去陷害沈落雁?”
  
  胡小仙肃容道:“不要低估独孤阀,现在独孤阀和宇文阀均投靠李渊,一向以来三阀关系亲密,现在两阀更清楚保存富贵权力的唯一生路,就是全力支持李渊。只看李渊能请得动尤楚红入宫保护张婕妤,可推断他们的关系。有张婕妤在背后支持独孤阀,加上李渊对李世民的猜疑顾忌,在顺水推舟下,李渊说不定会纵容独孤阀向沈落雁报复。一旦令沈落雁背上与李密叛变的罪名,秦王怕亦无可奈何,因为沈落雁对李密的忠心,早是人尽皆知的事。”
  
  徐子陵大感头痛,此事确可大可小。告辞离开。
  
  出乎寇仲等意料之外,宋师道并非神情轻松愉快的回来,而是一脸沉重。雷九指和任俊知机地借词离开,好方便两人私下说话。
  
  宋师道接过寇仲斟上的香茗,无意识地呷上一口就放在桌上,双眼直勾勾地瞧着前方,寇仲可肯定他视而不见,只是沉浸在深思里。试探问道:“商场主是否仍不肯原谅我们?”
  
  宋师道茫然摇头,说道:“我看她对你们早消了大半的气。她是位有智慧的女子,对你们了解甚深,该明白你们是别有苦衷。”
  
  寇仲听得摸不着头脑,忍不住问道:“二哥有否代我们向她解释?”
  
  宋师道仍是自顾自两眼空空洞的朝前望,梦呓般道:“我向她解释过一遍,她没有肯定的答复,只说要多想几天。然后她兴致盎然的和我谈论她最喜爱的蓝田玉,这种美玉乃玉中王者,玉色冬则温润,夏则清凉,质地洁净坚脆,击之发音清隽嘹亮,纹理艳绝无伦。唉!秀珣确是有品味和有眼光的女子。”
  
  寇仲讶道:“听二哥这么说,你们该谈得非常投契,怎么……嘿……怎么……”
  
  宋师道像首次发觉寇仲的存在般朝他瞧来,苦笑道:“投契有什么用?”
  
  寇仲不敢直问,旁敲侧击道:“宋二哥是以本身的身份面貌去见她,还是以申文江的模样身份?”
  
  宋师道道:“当然是宋师道的本来面目,你不想她晓得司徒福荣的事吧?”
  
  寇仲叹道:“我是忍不住了!宋二哥为何像……嘿……像失去人生乐趣的样子,是否她在言多有失下开罪二哥你呢?她喜欢你送她的花布吗?”
  
  宋师道呆望他好半晌,惨然摇头道:“小仲你误会了!她不但对我送她的花布非常欣赏,还说要立即亲自动手裁缝成衣裙穿给我看,我走时她更约我明晚与她共进晚膳。大家是自己人,我不想瞒你和子陵,秀珣是你们的娘以外第一个能令我心动的好女子。”
  
  寇仲百思不得其解的抓头道:“那问题出在什么地方?”
  
  宋师道苦笑道:“问题是我宋师道是‘天刀’宋缺之子,又是你寇少帅的二哥。”
  
  寇仲心中剧震,立刻明白过来。商秀珣乃飞马牧场之主,故必须首先考虑牧场的存亡。照现在的形势发展,天下极可能演变成南北隔江对峙的局面。大江之南,是宋缺和寇仲的天下;大江之北,则为李阀唐室的势力范围。假设宋师道与商秀珣相好,飞马牧场位于大江之北,势成李阀的眼中钉,将难逃被连根铲除的命运。
  
  宋师道颓然道:“你终于明白了!”
  
  寇仲无奈点头,说道:“二哥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个问题的?”
  
  宋师道答道:“当我向她提起你们时,她说形势所逼下,终有一天她要与你们划清界线,她这回到长安来,也是因飞马牧场的领导层决意与李阀修好。言下之意,与你们因婠婠而来的误会只属小事。那时我才想起自己是宋缺之子,不宜与她交往,这关系只会把她害苦。”
  
  接着惨然笑道:“我对你娘的心志不够坚定,本早下决心陪君婥终老幽谷,却还三心两意,朝秦暮楚,理该受到惩罚。”
  
  寇仲心乱如麻,惊呼道:“二哥万勿有这种想法,若二哥寻得真爱,娘在天之灵只会欣慰,你伴在她坟旁反会令她不安。”
  
  宋师道六神无主的茫然道:“真的是这样吗?”
  
  寇仲回过神来,拍胸保证道:“我和小陵正是娘在世上的代表,你不信我们信谁?明晚你宋二爷记紧赴宴,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潇潇洒洒的和她谈论蓝田美玉,谈什么都好,就是不要谈我们和政治形势,只当她是个红颜知己。至于将来如何,就交由娘在天之灵决定。”
  
  宋师道双目亮起来,点头道:“对!她现在只视我为一个谈得来的知己朋友,所以我不用多心。”
  
  寇仲放下心事,但又心知肚明多了件心事,且可能是无法解决的难题。不由想起李建成对商秀珣的兴趣,如若明晚李渊亲口向商秀珣提出婚约,商秀珣会不会因飞马牧场的将来,委屈自己答应这政治的交易?那或许是与两人“划清界线”一语背后的真义。宋师道能承受这继傅君婥之死后另一沉重打击吗?
  
  徐子陵十万火急的赶回多情窝,侯希白正悠然自得的在书斋为他的《百美图》动笔,见徐子陵欣然道:“全赖子陵点醒我,我现在眼见是画,心见是画,却又似是没有画,果然安乐自在,多余的事无暇去想,无心去想。”
  
  徐子陵在旁坐下,瞧着他为勾勒好的画中美人敷上粉采,随口问道:“李渊不是指定要你画他后宫的美人儿吗?为何你却像在此闭门造车的样子?”
  
  侯希白放下画笔,笑道:“怎会是闭门造车?且我怎肯放过尽睹唐宫佳丽的机会?画中美女,我是在宫内面对真人勾勒而成,那些美人儿没一个敢不乖乖听我的话,还要千方百计讨好我,怕我把她们画丑,又或不能突出她们的优点,在画卷里给比下去。真是难求的优差。”
  
  徐子陵问道:“你何时入宫?”
  
  侯希白傲然道:“我高兴何时入宫就可在什么时间入宫,为何要问?是否与偷画有关?”
  
  徐子陵道:“能否变成与偷画有关,迟一步再说,眼前则有两件急事,须你出手帮忙。”
  
  侯希白道:“看来小弟亦有点用,子陵请吩咐。”
  
  徐子陵道:“首先我要你查清楚刘文静代李渊向池生春说的话是否属实?此事关系重大,若失窃前张婕妤根本不晓得《寒林清远图》的存在,又或她没有对此图生出觊觎之心,宝画便该藏在李渊的藏画室中,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  
  侯希白在徐子陵旁坐下,点头道:“果然关系重大,此事包在我身上。由于我是出名爱画的人,问起这方面的问题,绝没有人会起疑心,让我直接问张娘娘那美人儿吧!另一件是什么事?”
  
  徐子陵面容一沉,说道:“你设法与沈落雁见个面,警告她独孤阀想借李密暗谋离开长安的事拖她下水,背后可能有李元吉甚或李建成在支持,叫她千万不要中计。”
  
  侯希白动容道:“此事更重要,你可否说得具体些,好让她知所趋避。”
  
  徐子陵摇头道:“我知道的只是这么多。提醒她当李密正式向李渊请缨到关外召集旧部以对付王世充、窦建德,就是危险来临的时刻。而在这事发生前,最好不要与李密或王伯当有任何接触。”
  
  侯希白道:“若她要见你,我怎样答她?”
  
  徐子陵道:“今天直至黄昏,我该在司徒府,有事的话你可来找我,我可赶到这里来见她。”
  
  侯希白道:“我立即去为你办这两件事,也顺便去查探莎芳归天一事对唐室的震撼力。”接着低声道:“谢谢你们!”
  
  徐子陵愕然道:“谢什么呢?”
  
  侯希白徐徐道:“谢你们为偷画的事费尽工夫,绞尽脑汁。坦白说,纵使偷不到,我仍是非常感激。唉!若画不在婕妤的闺房而是在李渊的书房内,我们只有放弃。何况李渊的居处楼殿重重,他随便把画放在任何一个地方,尽管没人阻拦任得我们搜寻,恐怕亦非一、两天能找得到。我虽对画是痴子,却不是傻瓜,没理由要你们陪我去送死的。”
  
  徐子陵微笑道:“我忽然想起一件事,那晚我去偷画时,池生春曾把一些粉末洒在地上,只要我鞋底沾上,他们便能凭气味追踪我,你能否找些这样的粉末来呢?”
  
  侯希白不解道:“这与偷画有什么关系?”
  
  徐子陵欣然道:“若李渊真的请我们的申爷去鉴证《寒林清远图》,这种粉末将是我们怒海黑夜航行的照明灯,除非李渊把画藏在不能透气的密室内。”
  
  侯希白拍案叫绝道:“子陵果是智计过人,此计万无一失。因为画轴的理想藏处该是通爽适中干湿合宜之处,而不应密藏室内。此事又包在我身上,应该说包在雷大哥身上,他该比我行。那今晚是否仍须入宫探路呢?怕会打草惊蛇。”
  
  徐子陵道:“今晚的唐宫之游是势在必行,不能不去,更不敢不去,否则我们受辱的土木机关学大师焉肯放过我们?”
  
  两人交换个会心的眼神,同时放声大笑。
  
  徐子陵被雷九指迎入宅内,顺道介绍他认识新来的四仆,入厅后见任俊扮的司徒福荣神情古怪地立在一角,讶道:“什么事?”
  
  雷九指得意洋洋地说道:“你有没有发觉福荣爷有些儿不同?”
  
  任俊作出个无奈的表情,表示是雷九指硬逼他站在那里等待被检阅。
  
  徐子陵漫不经意地拿眼一扫,微笑道:“小俊不但在扮司徒福荣,也在扮我,对吗?”
  
  任俊喜道:“徐爷的眼力真锐利,我还怕你看不破雷爷的手段。”
  
  雷九指傲然道:“这正是针对高手的必要手法,所以我加高小俊的靴子,令他高度与陵少分寸不差,更加阔他的肩头,当有需要由子陵扮回司徒福荣时,将没有人能看破。”
  
  徐子陵知情识趣的夸奖他几句好听的话后,问道:“有没有方法弄一种粉末似的东西,可贴附在画卷上,既令人难以察觉,又可逐渐散发某种气味呢?”
  
  雷九指指指自己脑袋,笑道:“这家伙可为你解决任何事情,不过最好把真正的情况说出来,否则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。”
  
  徐子陵遂把构思说出来,雷九指一句“待我去想想”便溜掉。
  
  任俊来到他旁,诚恳地说道:“徐爷真厉害,竟能想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妙计。”
  
  徐子陵微笑道:“整天要窝在屋内,会不会感到气闷?”
  
  任俊摇头道:“怎会气闷?小子从两位前辈身上每天都学到新的东西。寇爷正在卧房休息,并请徐爷到来后立即去见他。”
  
  徐子陵问道:“宋爷呢?”
  
  任俊压低声音道:“宋爷自见商场主回来后,一直在中园的亭子呆坐,我们不敢打扰他。”
  
  徐子陵泛起不安的感觉,点头道:“我见过寇仲再说。”
  
  徐子陵在床沿坐下,双手交叉放后作枕仰卧榻上的寇仲朝他瞧来叹道:“我有两个难题,想与你分享。”
  
  徐子陵苦笑道:“看你现在愁眉不展的样子,肯定满脑是如假包换的难题。唉!难题吗?我也有得出让。”
  
  寇仲盘膝坐起来,笑道:“是我先说的,所以我有优先权。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,昨晚我曾和婠婠动过手。”
  
  徐子陵明白他不想让侯希白晓得这方面的事,因关联石之轩。道:“她功德圆满的天魔大法厉害至何等程度?”
  
  寇仲道:“我尚未试清楚,却有个极端不祥的感觉,就是她的天魔大法刚好能克制我的井中八法,就像水能克火的一种无法改变的物性相克。”
  
  徐子陵道:“事情未必如此严重,只因她比谁都明白我们以长生气为基础的真气。你们怎会动手的?”
  
  寇仲道:“是她逼我动手的,以证明只有她的天魔场才能困着石之轩。难题就在这里,我们究竟和她合作,还是拒绝她?今天我们必须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,时间不容我们拖下去。”
  
  徐子陵道:“或者是因我见过她悲泣的凄惨样子,感觉到她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,值此她正陷于四面楚歌的时刻,我们为人为己都该扶她一把。而合作则止于对付石之轩,我们以后再不插手她任何事内。”
  
  寇仲叹道:“你同情她,是因认为石之轩以大欺少。可是我却有个感觉,婠婠极可能是另一个石之轩,终有一天天下无人能制。”
  
  徐子陵凝望他好半晌,说道:“她昨夜的表现,肯定令你犹有余悸,对吗?”
  
  寇仲双目神光闪闪,忽然嘴角溢出一丝笑意,说道:“应说是打动。她天魔场灵活变幻的变化,深深打动我对武道的追求,就像石之轩的不死印。好吧!便依你之言和她合作,狠狠赌一铺。假若伏杀石之轩失败,我们该如何应变?”
  
  徐子陵沉声道:“我们立即撤走,并放弃司徒福荣的计划,否则会连累很多人。因为我们将惹起石之轩的杀机,并不择手段的对付我们,那可不是说着玩的。”
  
  寇仲道:“第一道难题当解决了,另一道难题恐怕连你也有心无力。”接着把宋师道的顾虑说出来。
  
  徐子陵沉吟片刻,见寇仲眼直直的呆看着自己,讶道:“为什么这样呆瞪我?”
  
  寇仲颓然道:“我在看你会不会乘机劝我放弃争霸天下。唉!我现在内疚得要命,这可说是宋二爷唯一的一个得到幸福的机会,如若触礁,他将失去生趣,说不定会到娘的坟前自尽殉情,那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事。”
  
  徐子陵沉声道:“依目前的形势发展,如若你寇少帅放弃争霸,洛阳必然失陷,宋缺给你气得心灰意冷下将袖手不理中土的事,李渊会把李世民召回长安,改由李元吉主持大局,由于洛阳得关中支援,窦建德和刘大哥将有败无胜,巴蜀依约降唐,天下群雄像倒骨牌般应声投降或战败覆亡。于此情况下,李世民肯定会被魔门的人刺杀,那时唐室天下若不落入魔门之手,亦难逃塞外联军入侵征服的命运。”
  
  寇仲剧震道:“你好像是第一次正式支持我为统一天下而战?”
  
  徐子陵苦笑道:“我是以事论事,看到李渊被魔门的尹祖文利用其好色弱点的情况,还有独孤阀、宇文阀和李阀三阀合一的形势,加上石之轩之外尚有婠婠,李世民绝对没有机会,妃暄期待成空。而正如你所言,李世民在府兵制下根本没有可能拥兵自立,而他也不愿这样做。”
  
  寇仲道:“假若我真能杀死李小子,击溃唐军,那又如何?”
  
  徐子陵道:“战火无情,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,小弟有什么话好说的。但你不是说过只有争天下的野心和享受那种过程,却没有当皇帝的兴趣吗?在容许的情况下,大可放过李世民,将来让他当皇帝算了。”
  
  寇仲苦笑道:“给你说得我心都痒起来。坦白说,看过李渊的当皇帝之苦,想当皇帝的肯定是傻瓜。只可惜我们是痴人说梦,依现今的形势发展,即使我能夺取江都,仍难逃兵败战死的劣局。坦白说,我真看不到自己有任何机会。不是要长李世民志气,在实力上和战略的布置上,我和李世民仍有一段距离。”
  
  徐子陵摇头道:“你因被李世民重挫于慈涧,心情郁结下既低估自己,更低估你未来岳丈‘天刀’宋缺,只要你能撑着局面,一待宋缺率领南方大军北上,天下形势会逆转过来,再非李阀独大的一面倒情况。”
  
  寇仲一呆道:“宋缺竟会亲来助我?”
  
  徐子陵道:“此事千真万确,是沈落雁和李世民告诉我的,宋缺正召集岭南各族的俚僚军,进行集训,若从岭南坐船沿岸北上,可于个许月的时间抵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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