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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随也没想到,堂堂齐王的别院,竟然这么荒凉。
  
  
  
  园子占地倒是挺广,足有半坊之大,然而长久没人住没人精心打理,草木随意生长,荒草足有半人高,几乎把路都掩住了。
  
  
  
  破旧的楼阁台馆掩映在黄叶中,说不出的凄凉萧索。
  
  
  
  大白天的,一走进这园子,后背都凉飕飕的。
  
  
  
  说是鬼宅她都信。
  
  
  
  春条瞪大眼睛,脱口而出:“这……这地方能住人吗?”
  
  
  
  她随即发现自己失言:“奴婢不是这个意思,老伯别见怪。”
  
  
  
  福伯也有些不好意思,摸摸后脑勺:“这园子是有段时日没住过人了。”
  
  
  
  他领着他们往里走,一边介绍这园子的来历:“这山池院原是世宗朝寿安公主的庄园,我们殿下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,陛下圣心大悦,特地赏赐的,在一众皇子中是独一份。”
  
  
  
  老苍头一说起自家主人便难掩自豪,连酒糟鼻都变得更红了。
  
  
  
  “寿安公主?”春条一听这位公主的大名,脸色更白了。
  
  
  
  这位公主以奢靡无度、嚣张跋扈著称,最后不得善终,和驸马一起卷入谋逆案,阖家上下几百口人都被处斩。
  
  
  
  随随同情地瞥了她一眼,据她所知,寿安公主被赐死时就在这山池院,一起被缢杀的还有她的二十八个面首。
  
  
  
  幸好她不知道这些事,否则怕是连觉都睡不着。
  
  
  
  老苍头道:“本来陛下是要从府库中拨钱修缮的,但我们殿下恤民爱物,不比城里那些膏粱纨绔,说反正没人住,不必花这份冤枉钱。”
  
  
  
  这不是有人来住了么,春条忍不住腹诽。
  
  
  
  随随却是一笑:“殿下是大好人。”
  
  
  
  朝廷缺钱,永光年间一场大乱,关中遍地疮痍,十室九空,元气一直没恢复过来。
  
  
  
  动乱中毁坏的道路、河道都没修缮,南边的米粮绢帛很难运到京城,河北又有军阀割据,与朝廷分庭抗礼,税粮到不了长安,边境还不时有风尘之警。
  
  
  
  朝廷有多缺钱,没人比随随更清楚了。
  
  
  
  福伯歉然道:“不知道娘子要来住,本该修缮一下的,改日老仆禀报殿下,找人来修葺一番。”
  
  
  
  随随望了望朱漆剥落的廊柱,廊檐下厚厚的蛛网,笑道:“不必麻烦,我是粗人,荒郊野地都睡得,头上有瓦、四面有墙便很好了。”
  
  
  
  倒是个本分人,福伯心道。
  
  
  
  “娘子放心,”他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恳,“殿下从不亏待身边人的。”
  
  
  
  随随点点头。
  
  
  
  她并不以为桓煊这是故意磋磨她,这园子他自己说不定都没来过,他至多吩咐一声,这些琐事不可能亲自过问。
  
  
  
  但是下面人当然会揣摩主人心意。他的态度决定她的处境——被发配到这地方的女人,自然不值得费心。
  
  
  
  越往里走,春条的脸拉得越长。
  
  
  
  随随却很满意,行军打仗餐风饮露是常事,眼下有片瓦遮身的确已经不错了。
  
  
  
  何况比起进王府处处受拘束,时时有人盯着,还是住在这里自在。
  
  
  
  园子虽残,占地却广,走起来着实费劲。
  
  
  
  整个山池院便是个大园子,亭台馆阁散布在园中各处。
  
  
  
  福伯把主仆俩安排在枫林深处的一座小院子里。
  
  
  
  匾额上的漆都剥脱了,依稀能看到“栖霞馆”三个字。
  
  
  
  秋日草木凋残,早梅尚未开放,园子里只有这处景致尚可。
  
  
  
  这座馆舍还有个好处,有一条小径直通主院清涵院的后园,方便齐王下榻时召人侍寝。
  
  
  
  若是他没这个兴致,那里的动静也不会打扰到他,可谓十分周到了。
  
  
  
  清涵院倒是新建的,皇帝大约也觉得赐儿子一座鬼宅不太像话,于是将寿安公主原来的居处拆了,重新选址建了个三进院落当作正院。
  
  
  
  自然,没有齐王发话,随随是不能踏进清涵院的。
  
  
  
  随随沿着林中小径穿过枫林,少人打理,林中枫树肆意生长,红叶如火,仿佛要将小径上的荒草点燃。
  
  
  
  福伯将人带到,把院门钥匙交给春条,对随随道:“老仆便不妨碍娘子歇息了,老仆和手力、护院都住在前头,娘子缺什么着人来要便是。”
  
  
  
  他顿了顿又道:“小厨房在东边,穿过林子就到了,柴禾和水都是现成的,每日清早有人来送菜,娘子想吃什么,也可以告诉老奴。”
  
  
  
  意思是这地方连个庖人都没有,还得她来生火做饭?!春条吃惊地张了张嘴,这回到底忍住了没说出来。
  
  
  
  但福伯瞟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,尴尬道:“殿下突然吩咐下来,人手一时来不及雇齐,有劳娘子多担待。”
  
  
  
  随随却很平静:“没事。”
  
  
  
  春条如丧考妣,默默打开院门,挥手示意仆役把行李箱笼搬进屋里。
  
  
  
  随随在院子里溜达。
  
  
  
  小院分前后两进,前堂后室,面阔三间,悬山顶上铺着黑色青掍瓦。
  
  
  
  原本是朱栏粉壁,如今朱阑和粉壁都斑驳了。
  
  
  
  中庭栽着株枝干虬曲的老梅,还未着花,不知是什么颜色。
  
  
  
  屋子里倒是比想象的干净。
  
  
  
  几榻、案橱都是新搬来的,竹帘、帷幔和席簟床褥都是全新的,虽然不算富丽奢华,至少干净整洁。
  
  
  
  春条面色稍霁,却还是难掩失望,她当初舍得把所有积蓄拿出来,便是因为心气高。
  
  
  
  她把省吃俭用的钱财都拿出来,换的可不是这样的前程。
  
  
  
  随随有些过意不去,春条本是刺史府的奴婢,比小户人家的娘子养得还娇,不说锦衣玉食,至少不用自己生火做饭。
  
  
  
  结果跟了这么个没前程的主人,连随随自己都不免同情她。
  
  
  
  主仆俩把带来的箱笼归置好,净手洗脸,换下满是尘灰的衣裳。
  
  
  
  春条也已缓过劲来:“奴婢去厨下看看。”
  
  
  
  随随前一晚大半宿没睡,这时困倦不已,打了个呵欠,脱下衣裳钻进被褥里:“我先睡会儿。”
  
  
  
  平常她一犯懒,春条总是看不过眼,要苦口婆心地劝她上进些。
  
  
  
  这一回,她破天荒的什么也没说。
  
  
  
  因为连她这么上进的人也已看出来,齐王殿下是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的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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