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字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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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筝低垂着头。
  夏日阳光从大殿外撒入,在佛前落下斜长的光影。
  谢筝就跪在阳光里,可萧娴觉得心里冷冰冰的,仿若一下子到了三九寒冬,连日光都不添丝毫暖意。
  毕竟是一夜家破人亡,谢筝比她还小几个月,对父母的思念都深深压在了心底里吧……
  思及此处,萧娴眼眶微红,没有出声催促,陪着谢筝又跪了一炷香。
  两人从大殿出来,谁也没有说话。
  萧临疑惑,低声道:“娴儿什么时候这般诚心了?”
  萧娴嗔他:“为祖母祈福,怎能不诚心?我在明州数年,那里佛寺兴盛,多得是诚心人,我看得多了听得多了,也就信了。”
  兄妹两人絮絮说话,随着知客僧往厢房去。
  左右四间,除了兄妹两人的,另有两间给了随行的仆从仆妇。
  萧娴不歇午觉,用过了午饭,与谢筝一道在寺中行走。
  未免萧临担忧,两人也不去远处,就在舍利殿西侧的碑廊里走动消食。
  碑廊不长不短,石碑上是百余年间书法大家们的墨宝篆刻,萧娴喜好这些,一碑一碑看过去,格外仔细。
  谢筝的字是母亲顾氏教的,幼年时,一笔一划扶着写,偏她性子跳脱,根本耐不住,刚起笔时还拘着,等过了两年,龙飞凤舞起来。
  顾氏无可奈何,请了谢慕锦来。
  谢慕锦看着谢筝的字哈哈大笑,说随心之中自有风骨,虽不似闺中女子刻板规矩,但也独具风味,随她便好。
  从此谢筝写字,愈发随意,谢慕锦还给她寻过不少大家字帖,行书草书,只叫她看风韵,不叫她习外形。
  因而她看得懂,却从不会写那些。
  再后来,那些字帖也随着那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……
  谢筝心中涩涩,看碑铭也不上心,随意撇两眼,直到她站在了一块石碑跟前。
  那石碑在这一众碑刻中显得有些新,谢筝估摸它顶多二三十年,她看东西极快,即便是匆匆一眼,也能留下记忆。
  她下意识抬手,指腹擦在石碑上,用劲沿着刻印描画。
  萧娴诧异,低声问她:“你喜欢这字?”
  “喜欢的,”谢筝笑了,眉眼弯弯,掩了其中落寞,“父亲的字,应当是临的这一位吧……”
  谢家败落得早,银子家底都没了,徒留书山,谢慕锦幼年开蒙,都是从祖上留下来的书山里翻出来的三字经、百家姓。
  练字的时候,祖父挑的是旧都大儒柳泽的旧帖子。
  谢慕锦自始至终练的都是柳泽的字。
  等谢筝开始看字帖的时候,她说谢慕锦学了八九成。
  谢慕锦摇头,他道:“这是柳先生年轻时的字帖,他如今的笔力,父亲连皮毛都不及。”
  谢筝彼时不信,偏又无处寻找柳泽年老之后的墨宝,只能把这事儿放下了。
  现在,看着这碑铭,她想,父亲果真没有诓她,也不是自谦,是真的不及柳先生的皮毛。
  她看向碑铭的落款:“正恩?”
  怎么跟个法号似的?
  萧娴想了想,道:“宁国寺的住持大师法号正远,这位正恩,许是住持大师的师兄弟?”
  谢筝心思一动。
  她为了玉佩来宁国寺,可到底来了之后要找谁,要问谁,她并没有底。
  谢慕锦说,玉佩是一故人所留,而正恩的这一手字,分明就是柳大儒的笔迹,进步不少,但其中脉络韵味是相同的。
  莫非所谓的故人,是柳大儒?
  若是寺中高僧,问一问僧人就能知道了。
  谢筝想着,偏过头去,另碑廊的另一头,一位妇人带着个小丫鬟过来,细细一看,正是在山门外帷幔里遇见过的那一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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