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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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章
  
  众人一路疾行,抵达京城时天刚蒙蒙亮。
  
  孟公公越发坐立难安。
  他是晋朔帝身旁伺候的得意人物,这些年里行事妥帖,几乎没有什么难得住他。连皇子见了他,都打心底里觉得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。可这回……
  
  “明日,本就该是姑娘的及笄宴了。”孟公公喃喃道,喉间不自觉地带出了一分哽咽之意。
  真要论起来,他与钟念月相处的时日,比诸位皇子还要久。此次意外又有他的过错。
  这心中真如烹炸煎煮一般的难熬。
  
  晋朔帝没有应声。
  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宫中,还未沐浴更衣,便传令下去,要远昌王进宫,更有另外两位顾姓、毕姓的大人。
  孟公公目光一动,心知这几位都是昔日与先定王有千丝万缕联系的。
  若是那位真宣平世子假借救援之名,实则绑走了钟家姑娘,那么要寻到他在京城的落脚点,从他们这里得到线索,恐怕是最快的。
  
  孟公公禁不住大胆抬头,小心翼翼地瞧了瞧晋朔帝的面容。
  陛下神色镇静……
  我不该怀疑的,姑娘定能早日回来!
  
  “你说陛下回宫了?”这头庄妃欣喜道。
  不过她方才欣喜地起了身,很快便又结结实实地坐了回去:“罢了,陛下这会儿兴致未必高。”她是不敢去打搅的。
  三皇子早日回宫来探望她,她便已经足够高兴了。
  
  那厢惠妃也同样问了宫人一样的问题。
  “陛下回宫了?”
  
  底下人应了声是。
  
  惠妃目光闪动道:“我那外甥女还未找到罢?”
  “回娘娘,还没什么消息呢。”
  
  惠妃拿起剪刀,剪下了跟前那盆花还未开放的花苞,道:“到底还是不够重要啊。”
  往日她暗暗憎恨,也失落于晋朔帝的漠然。
  今日却松了口气,心道陛下待所有人真是都没什么不同呢,钟念月不过多得了三年的柔情罢了。
  
  惠妃以为晋朔帝回京之举,即是放弃了钟念月。
  钟府上下也这样想。
  
  钟大人暂且安抚住了万氏,然后就匆匆进了宫。
  他不怪陛下。
  不知何时起,他便隐隐觉得钟府的天地太小,更不提狭隘的后宅了,那容不下他的女儿。是他默许了念念随兄长出京历练,说来说去,也是该怪他这个做父亲的心太大。
  他只求从陛下这里得到半点讯息,能让他继续找女儿去。
  
  这边钟大人一走,万氏便勉强站起身来,在府中走上了一圈儿。
  钟府其实已经装点起来了,连宴上的菜式,万氏都花了足足十日的功夫才一一选定好,更不提成年用的头面等物,都是她早早掏出重金请人打制好的……
  她视线转了一圈儿,到底还是挺直了身子,强硬道:“接着装点府中上下,不能有丝毫懈怠!否则仔细你们的皮……”她小声道:“念念回来,还要举宴的。”
  
  ……
  钟念月连着换了几日的新衣裳,方才从中察觉出了一丝不对。
  为何不对呢?
  只因这每日里丫鬟送到她跟前来的衣裳与首饰搭配起来,竟是与原先洛娘传回给相公子的信里的,那些个她瞎掰的情景相契合了。
  
  “着绿色衣衫,头戴玉蝉,梳着垂鬟分肖髻……”
  信中这般写。
  而今站在镜子前头的钟念月,也是这般打扮的。
  
  只是……钟念月不自觉地又走了下神。
  如今她跟前没有个执笔翻阅书卷的晋朔帝。
  
  相公子推门进来时,正撞见钟念月立在镜子前发呆的模样。他极少见到她这般情状,一时有些新鲜,不由走近了些。他笑着道:“洛娘是何时从了你们的?你可曾见过她写给我的信?”
  他说着,便将随身携带的那么两封取了出来,道:“纸上所见,终归死板了些。今日倒是终于将纸上描绘的画面,与之相对上了。”
  
  钟念月:“……”
  可以的。
  你作为反派,变-态起来很有一手的。
  
  相公子启唇,还待要再说些什么,却听得外间突然喧闹了起来。
  梅娘匆匆闯进来,发髻都乱了。
  她喘着气道:“公子……外头,外头突然来了许多人,今日上门的香客也少了许多,怕是、怕是出事了!”
  
  相公子面色一变,眼眸阴沉,他冷声道:“晋朔帝怎么来得这样快?”
  此地就连许多先定王的旧部也不知晓!
  太后喜礼佛,因而朝野内外对待僧人寺庙都多有客气尊重,从来没有人敢在佛家重地擅动。而这处庙小,除了来求姻缘求子的,是万不该引起别人注意的啊!
  
  “不知,我等并没有泄露痕迹啊。公子,如何是好?”梅娘焦灼道。
  
  钟念月也有点惊讶。
  来得这么快?
  她还真以为自己得起码在这儿养上十斤膘,才得再换个地方呢。
  
  钟念月眨眨眼道:“要逃么?倒也不必打昏我,我向来是分外配合的。打昏了醒来脑袋也疼脖子也疼,我不喜欢。”
  
  明明是人质,却能理直气壮地说出“我不喜欢”的话来,梅娘心下叹息,心道这钟姑娘可真是娇气得令人妒忌。
  
  只是钟念月话音刚落下,外头就响起了尖叫声。
  尼姑们四散逃开。
  
  “不许一人逃出去,只怕是那贼人的同党!”外头有人厉声道。
  
  相公子一攥钟念月的手腕,带着她就要往外走。
  密道自然不会设在钟念月的屋子中。
  他们还须穿过一条回廊,抵达相公子的屋中,方才能入到密道之中。
  
  门一开。
  却见一片大火绵延,很快朝着那俯身的巨大观音像烧了过去。
  
  相公子顿了下,几乎都看傻了去。他咬牙切齿道:“晋朔帝疯了吗?不怕将你也一并烧了?”
  钟念月:?
  她心说我哪儿知道啊。
  晋朔帝年纪长,城府深,她哪儿看得懂呢?
  
  此时只见一行人缓缓走进来,他们并非是作官府中人打扮,而更像是某个府上的私兵。相公子仔细辨认了一下,才认出来他们应该是大皇子府上的府兵。
  
  相公子抿唇低声道:“外头放哨的为何不曾察觉?罢了……准备刀剑,只等走近,你二人挟持那为首者,一路突围出去。”
  他不打算亲自动手。
  他动手就暴-露了,最好便是继续扮做那英雄救美失败的病弱世子。
  
  梅娘与武哥狠狠一咬牙,应了声。
  他们的手方才摸到腰间藏起来的武器,却听得那为首的府兵问道:“你们是来这里求子的香客?”
  
  相公子抿唇,盯着他目光闪烁不定,没有立即应声。
  
  府兵嗤笑道:“倒还不敢认了,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。”
  他扫了一眼钟念月,顿生惊艳,便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道:“罢了,你们既是香客,便不关你们的事。各自走罢。”
  
  相公子顿住了。
  连他身后的几个手下也齐齐愣住了。
  ……听着倒好像这帮人之所以前来,是为着别的事,而压根不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。
  
  既如此,也就不必动手了。
  
  相公子面色缓和,朝武哥使了个眼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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