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八十九章 《鳞人》 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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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震过去,瑞等人支起帐篷,清点人数,期间有人笑着说去解个手就回来,不久后不见人影,只有呼呼风声和掩藏在风声里的坠地声响,大家或是没发觉,或是猜到发生了什么,都不多言,氛围一如既往哀伤而麻木。
  
  萱草被卡特博士叫了过去,被束缚在最角落的燕兵冷眼旁观。
  
  没过一会儿,众人进餐的时候,瑞听到了好消息。
  
  “……‘强烈的愿望’?”
  
  他坐在卡特博士面前,微微一怔。
  
  卡特博士缓缓点头,沉凝的神情与脸上斑驳的皱纹使得她不像一位研究人员,而像一位古老的、掌管部落精神信仰的巫。
  
  “是啊,这并不科学,也没有依据。唯一的数据支撑就是现有的少量统计结果。”
  
  卡特博士说道,“还记得我问过你,多年以前你长鳞时的心情和想法是怎样的吗?”
  
  瑞点头:“愤怒。因为有人仗着身份地位欺负院长,不让院里的孩子们接受教育。我去理论,去打架,但是输了。所以希望自己能强大起来,不管用什么方式,只要能让那些人改变主意就好。”
  
  卡特博士颔首。
  
  “我先前以为催生鳞片的是那场酸雨,加上某个瞬间的情绪巅峰。愤怒、烦躁、悲伤……等等。”
  
  她解释道,“但现在我能基本断定,源头不是情绪,而是比情绪更深层的,‘发自内心的强烈愿望’。”
  
  瑞似有所悟,低头不语。
  
  “你,阿波,阿流。愤怒的本质在于‘想要打败’、‘想要战胜’。”
  
  卡特博士开始点名。
  
  “舒镇。她喜欢做奶茶,想要把配方和流程精细到每一步都完美。
  
  “盘清。她能力不足,间接造成一位亦师亦友的队长身负重伤,因此希望自己思维更加敏捷,实力更加出色。
  
  “程映。天气炎热,工作受阻,小事上被吸血虫困扰,又被逃跑的舒镇惊吓……于是焦虑与暴躁短时间内达到顶峰,希望‘鳞人全都该死’。”
  
  一个又一个“案例”从卡特博士口中娓娓道来。
  
  “六十七岁的茂须。因为上班族儿子成了鳞人,引以为傲的事业和人生都在一息间损毁,他对此感到悲哀痛苦,心疼崩溃的孩子,渴望理解他的处境。
  
  “七岁的褚苗。因为产后抑郁症的妈妈成了鳞人,整天遮遮掩掩,以泪洗面,所以他觉得,如果能和母亲变得一样,是不是她就会不再那么难过。
  
  “今天的萱草。不必多说,因为她想改变困境,拯救陷入危机的恋人。
  
  “因此,这些人的身体回应了他们的愿望,让他们成了鳞人。”
  
  卡特博士轻轻咳嗽了两声,接过一旁看护人员递来的水。
  
  “不论是想要战胜,还是想要保护……大家心情不一,想法不同。
  
  “唯一相似的,就是‘心愿的强烈程度’。”
  
  她慢慢咽着水,温声道。
  
  “一直以来,我们都在钻研科学,追寻真理。
  
  “我想,是时候该返璞归真,感受、理解、相信‘人’本身的玄妙了。
  
  “灾难之下最重要的,是我们的信念……”
  
  镜头缓缓推移,皎月高悬,空气中的浓雾与烟尘消散大半。
  
  “竟然是这样。”
  
  阿波盘腿坐在瑞旁边,“仔细想想,好像我当时想的真是‘一定要变强,把你们这些嘲笑我的人都弄死’之类的……”
  
  “有过这种愿望的人不少。”阿流耸了耸肩,“所以我们鳞人里才有那么多战力高强的家伙。”
  
  他说到这里想起什么,张张嘴,但看了眼瑞另一边的盘鸿和盘清,嘴又闭上。
  
  “想说什么?”盘清怎么会察觉不到阿流的微表情。
  
  她询问的语气不卑不亢,阿流盯着她的脸,又去看盘鸿那张傻乎乎的脸,半晌才转向瑞正色道。
  
  “老大,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”
  
  阿流在四周升起一圈小小的火墙,盘鸿“嘶”了声,一身腱子肉立刻汩汩冒汗。
  
  “……”阿流。
  
  你们人类真麻烦。
  
  “开隔音罩吧。”瑞对盘清道。
  
  盘清点点头,纹路似龟壳的半球形光罩将众人笼在其中,阿流摆摆手散开火墙。
  
  “我想说的是——”
  
  画面随他的话移动到聚集地那边,镜头一一扫过帐篷,舒镇梦里还在比划着做实验,琥珀与萱草相拥而眠,附近的另一顶帐篷里躺着萱草的父母,二老难得睡得安稳,眉头舒展。
  
  倏地,镜头聚焦到下一处时,原本闭着眼的人类和鳞人睁开了眼睛。
  
  这是那些以一个或两个鳞人为中心组成的小团体们,他们休憩睡觉也在一起。
  
  这些人轻手轻脚、鬼鬼祟祟地走出了帐篷,迎面遇上守夜巡逻的鳞人,正惊慌时,却见对方朝他们一笑,挤了挤眼,加入到了队伍中。
  
  放映厅内的观众们心里顿时一咯噔,这是在做什么?
  
  扎营的第一晚,大家总比往常更疲惫,加上今天白天的火山喷发与滚滚岩浆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惊吓,劫后余生睡得更沉,因此无人发觉这一批数量不小的人陆陆续续来到了另一侧。
  
  路的尽头是燕兵。
  
  他又回到了那副斯文模样,脸上堆着慈笑,对眼前的大场面浑然不惧,眼里涌动着雀跃的光芒。
  
  “谢谢。谢谢大家愿意过来。”
  
  燕兵用他一贯出现在大屏幕上的低姿态做开场,“我冒昧将各位召集过来,是因为我想揭露一个真相……”
  
  他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自己的演讲,放映厅内的观众们感到一阵寒意,寒意过后又是无与伦比的恶心。
  
  燕兵将颠倒黑白发挥到了极致,他将以往种种推给了卡特博士,并当众解开衣襟,让大家看见他身上的鳞片。
  
  在他的嘴里,他是一个私下被卡特博士取鳞研究、其他时刻还要站出来面向大众,不断募集善款为卡特博士揽财的傀儡。
  
  而瑞与他原本在实验基地相识,他向更强大的瑞求助,但瑞逃脱时却没有救他。不仅如此,瑞最终还站在了卡特博士一边,把他燕兵推到台前成为众矢之的。
  
  这番说辞仔细想想其实错漏百出,但一是燕兵的公众形象向来不差;二是实验基地内动手取鳞的从来都是医护人员,他只在科研大厅出现,而非鳞人眼前;三则是最重要的一点,那就是人们只会听到他们想听的。
  
  但凡他们对瑞和瑞的做法、方针心有不满,就会自然而然地接受燕兵在这里搬弄是非,并选择相信他。
  
  于是,燕兵向众人分享他的提案。
  
  他的立场站在了鳞人这边,让那些认为鳞人就该反过来奴役人类的鳞人们听得大为舒服。但同时,燕兵又巧用话术,让这些依附于鳞人的人类们也觉得自己似乎没吃太多亏。
  
  “我昔日的人类同胞们。”燕兵恳切地说,“你们选择鳞人是正确的事。试想,我们的社会构成是什么?是家庭,是学校,是工作单位。人们总是需要一个组织,一个圈子把大家连接在一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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