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0.一念成魔,吞噬八方天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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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与枪撞击在一起,狂暴的气流引动这天龙背震荡摇晃起来。
  
  重甲铁骑如枪,兵力增加,枪力亦在增加。
  
  枪力推动刀,
  
  推动拿刀的人。
  
  夏极拿着刀,他只觉一股巨力从对面传来,他法身固然强大,但首先此处压制了力量,其次他真正的法身乃是距离人间越来越远的火劫劫源,再次对方所有士兵都有着法身,最后他终究未曾对着这些笼在黑盔之下的人动出真正杀心。
  
  他心存了一念“这些人该死乎”,“这些人也不过是兵器”,“这些人也有家人”。
  
  所以,他心力未曾坚定,而被那逐渐递增的枪力推动着,往后而去。
  
  桥面与他的鳞甲产生了剧烈的撕磨,引起了刺耳的嘈杂与火光。
  
  他一退,妙妙就发出一声尖叫,小苏摇摇晃晃,眼前一切都朦胧模糊,在所有人的高声呐喊里跌坐到桥上,认不清东南西北,看不见长河天空,只感觉身体如一叶在这怒涛里摇晃的小舟。
  
  “怎么了?”小苏茫然地问。
  
  没有人回答...她听到远处的声音。
  
  “杀了他!”
  
  “杀!”
  
  “他在后退!”
  
  “他不行了!”
  
  “杀了他!!”
  
  对面的呐喊声,如惊雷,如鞭炮炸响。
  
  伴随的是狂暴的,糅杂的各色力量,从远处的天地投来,轰来,延绵不绝。
  
  夏极一眼,扫尽那前方的骑兵,穿过这茫茫的骑兵群,他仿是看到在这无数生命之后,那些神明的虚影。
  
  是。
  
  一如既往。
  
  永远都会有大人物在俯瞰这尘芥般的众生,在愚弄这尘世里原本就受尽煎熬的人,也永远会有弱者向着更弱者挥刀。
  
  那么...
  
  他停下了脚步。
  
  对面的枪力还在递增,越来越强,显然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这个行列,而可怕的天地之力凝聚成的这一枪,强横无比地推动着对面的一切力量,杀来。
  
  即便如此,枪还是被挡住了。
  
  夏极一步都不再退了。
  
  妙妙已经与小苏跌坐在地上,在摇晃的长桥上,似要坠落于弱水,而他身后的人有些已经坠水了,有些则是被对面击来的力量给杀了。
  
  妙妙尖叫着,努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,却又拉紧了小苏的手。
  
  那么...
  
  “我还犹豫什么呢?”
  
  三丈的黑甲火焰巨人执着三丈的刀,仰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。
  
  三丈的刀依然架着那不知延绵多少里的天地长枪。
  
  巨大的力量,在此处,在此时达到了某个平衡,而极多的攻伐依是继续。
  
  许多力量向着夏极攻来,却被一旁的梵天崔直等人拦截而出,并施加反击。
  
  而那长枪再也无法动了。
  
  天龙背上,画面如是定格。
  
  一把刀死死地挡住了数里长枪。
  
  夏极闭目...
  
  他道心忽地有些震颤。
  
  不论什么借口,杀终究是杀。
  
  不论如何辩解,杀终究是恶。
  
  侠客一怒,十步一杀,无愧于义,
  
  将军百战,伏尸千里,无愧于国,
  
  那么,他此刻屠灭这站在自己对面、被敌人利用了的苍生,这有着家人的苍生,他可会无愧于心?
  
  他教人不要见恶向恶,他如今又在做什么?
  
  可他已不能不做。
  
  他已不能不杀。
  
  是。
  
  这个世界,将你推动,这个命运,让你来此,让你注定要去做一些违逆了心意的事。
  
  夏极闭上眼。
  
  在这极强的力量之下,再往前踏出一步。
  
  万千钢铁洪流,为之倒退。
  
  ...
  
  ...
  
  下雨了。
  
  小雨。
  
  深春本就多雨。
  
  雨从天下来,沾染这人间红尘,又跌落泥尘。
  
  长桥落雨,更加湿滑。
  
  夏极往前踏出,看着面前茫茫的敌人,茫茫的众生,他已听不到小冥在高喊的声音,他的力量,
  
  那每一日如最温润君子静静读书,
  
  那每一刻在无昼无夜的劫地挥刀,
  
  那些力量,即便被压制,却依然是五百万法相,是横压五百年的噩兆,是那至阳至热的源炎,是无法想象的、跨越了境界的十境与十一境力量。
  
  “杀!!”
  
  他带着无穷杀念,挥出了这一刀。
  
  数十里长枪从中断裂。
  
  刀从前而去。
  
  混合的,复杂的,灰茫茫的,炽热的,诡异的刀光如是湮灭一切物质的能量。
  
  一刀,面前的生命便是灰飞烟灭了。
  
  再一刀,那恐怖的气流,或是吞噬了眼前的生命,或是拍击的对面的人往桥下跌落。
  
  一刀,杀生。
  
  一刀,屠人。
  
  夏极飞射而出,身形宛如矫健魔龙,带着那狂拔快斩之刀,在小冥兴奋地嘶吼之中,陷阵,杀戮,屠戮。
  
  恐怖无比的刀光里。
  
  血,飞溅。
  
  声音,哀嚎。
  
  落水的人跌落入桥下那不可浮物的弱水,无助的溺死。
  
  恐怖,黑暗。
  
  尸体,残骸遍地。
  
  对面也有诸多人开始变幻法身,一时间,各种奇特的法身顿时显出。
  
  可又有什么用呢?
  
  在夏极这种程度的法身面前,一切都如任意他残杀,杀戮的砧板上的鱼肉。
  
  两边之人,看着那恐怖的身影,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屠戮着,俱是心神震骇。
  
  一切东西在他面前,都如是纸糊的一样,无论初显时看似多么强大,却都成了纸糊的一般,在他的刀下化作并无区别的亡魂。
  
  夏极并没有快感,他心底习惯性地数起了数字,就如那些孩子会在睡前数绵羊一样。
  
  他数:“一。”
  
  “二。”
  
  “三。”
  
  ...
  
  “一百零一。”
  
  “一百零二。”
  
  ...
  
  ...
  
  这是他在劫地千年里养成的习惯。
  
  似乎这么数了,他就不会迷失。
  
  但与劫地不同,劫地他杀的是火妖,此处杀的却都是活生生的人。
  
  杀。
  
  杀吧。
  
  人头滚滚。
  
  伏尸万里。
  
  血流成河。
  
  杀吧。
  
  杀。
  
  他双目一片血红。
  
  他身后,愤怒的高喊声洋溢起来。
  
  “杀!!”
  
  “杀吧!!!”
  
  夏极快速地冲杀一阵,打通了这路后,便是往后退开,他还记得妙妙与小苏,他不可以离开她们太远,这是自己的家人,是自己维系着不成为怪物的心啊。
  
  两边潮流再度碰撞,不停碰撞,在这连系南北的百里长桥上,对峙,攻伐,短兵相接,争锋相对。
  
  夏极解去了法身模样,变回原本样子,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袭玄色长袍,覆裹身上,放回明明已经爽到痴呆着不知在说啥、却依然偶尔糅杂几句“我还要,我还要”的小冥。
  
  小冥被按入储物空间的那一刻,忽然醒悟,大惊失色地尖喊着:“我草,这么快?”
  
  夏极还是把它按了回去。
  
  他此时的心情很沉。
  
  也许旁人看来,这只是简单的事,敌人要杀你,杀了敌人便是了,这根本就是无所谓没关系的。
  
  但凡有大作为者,凡能拨云见日、窥见那无穷瑰丽者,心定是纯粹到了极致。
  
  道心不可染,不可让,不可退。
  
  这无形的东西,最是无价,便是以生死去相守,也值。
  
  但他...刚刚道心彻底地动了染了。
  
  他坐在春雨里。
  
  任由雨水零落,染湿长发。
  
  妙妙欢喜的笑容随着他的神态而凝固了,她问:“你怎么了?”
  
  夏极道:“我杀了很多普通人,他们也是有家人的,他们有孩子,有妻子......”
  
  他没再说下去,小苏双手摸啊摸的,便是抓紧了他的衣袖,如是认错了人般,又如是头脑不清醒般,喃喃地喊着:“哥哥,哥哥,哥哥...”
  
  夏极闭目,喉结滚动了下,将这少女抱在了怀里,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,温柔道:“我在。”
  
  妙妙还是不理解为啥这大高手要纠结这点事,杀就杀了呗,你不杀人,难道还等着人来杀你吗?
  
  于是,她跑过去,双手搭在他肩上,嘿嘿的笑了笑:“他们有家人,你不也有嘛。”
  
  见到夏极还不说话,她又拍了拍他的肩,用“语重心长”的口气道:“你是人,不是神,关心那么多干什么。”
  
  不过话出口,她忽然娇躯一震。
  
  欸?
  
  这确定真的是人吗?
  
  是嘛?
  
  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欸...
  
  妙妙陷入了牛角尖。
  
  忽然,她被一拉,身形一歪,却也乳燕投林般落在了夏极怀里。
  
  夏极一手抱着小苏,一手却也抱着她。
  
  他抱的很紧。
  
  妙妙想喊“大色狼,放开我”,但她感到那抱着她的手臂竟是有些颤抖,便是忽然闭上了嘴巴,微微侧头,看到的是一张在雨水里淋湿的脸庞。
  
  妙妙抚摸了那张脸庞,柔声道:“我在。”
  
  ...
  
  ...
  
  远处厮杀依然在继续。
  
  夏极起身,妙妙和小苏随他身后。
  
  前方的战斗可谓惨烈无比,这一战对面的人几乎是源源不绝,高手亦是诸多。
  
  起初还只是骑兵,修士,再后来便是连妖怪都出来了,那些生了翅膀的妖怪从天飞来,有些从长桥的桥索上跑来,从各个方向,各个角度开始攻击。
  
  但凡一眼看去,每个角度都是敌人,都是杀戮。
  
  春雨的天,灰蒙蒙的影子漫天漫地。
  
  在这种攻势之下,即便是大梵天这些人也会有些顾此失彼之感。
  
  双方都在死人,都在流血。
  
  但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根本不在场。
  
  因为境界压制的缘故,夏极无法动用无形的刀去斩人,但他身前却是一朵朵飞刀莲花含苞待放。
  
  每一把飞刀都带着灰蒙蒙,多相以至于无相的力量。
  
  静谧合拢的“刀瓣”,暗藏着危险的杀机。
  
  飞刀随他心意,生于虚空,他采摘一朵花苞,边走边往天空投去。
  
  刀在半空绽放,又枯萎。
  
  飞刀,如秋日里花瓣的随风飘零,精确地寻找到敌人,然后杀死他们,而余力未尽,便又如饥饿的凶兽开始择人而噬。
  
  夏极每走一步,便可于虚空摘下一朵莲花。
  
  每一朵莲花,都在杀戮。
  
  而他的心也随着这杀戮,而慢慢地闯入更多的黑色。
  
  鲜血,还有此时的惨嚎,在滋补着他心中的那个未知的“胎儿”。
  
  普通人也许无法理解这种状态...
  
  但最纯的白,便是最易生出最浓的黑。
  
  登高者,求道者,无不需要心性纯粹,然,这种纯粹却也如是“最精密的仪器”需要小心呵护。
  
  最有神性的,亦会最有魔性。
  
  所以才有千年修道,一念成魔之说。
  
  这不是说“修道不成,修道没得到好处,神佛没响应你的要求,你就气而成魔”,
  
  这是不入流的,
  
  因为你成魔的根源,是在于“你的无能狂怒,你求别人,别人没给你而已”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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